“幾次三番, 在諸神之中挑起不和者——居然就是這個術士？”

從禦影這邊得到了回答, 稻荷神卻又有點不敢相信了。

畢竟作為神明, 從本能而言，她的確是不怎麽相信。

或者說，稻荷神還是不願意相信僅憑一個人類的智謀就足以欺騙眾神, 甚至還把神明當做棋子玩的團團轉。

“我不是說了嗎, 能夠掌握這種力量的，絕對不是普通的人類。”

嘆了口氣, 看著一秒陷入懷疑神生的稻荷神禦影也知道要接受這一切有些難度。

當初之所以不告訴她們, 除了擔心可能會洩露消息而引來禍患之外, 更多的也是因為禦影覺得說出來也沒幾個人會信。

捫心自問，要不是自己切身經歷了這些事情, 而由旁人來對他這麽說的話，禦影也是不會相信的。

“你的意思……”

稻荷神並非那些愚蠢到仿佛花瓶一般的女神，作為素盞鳴尊之女, 她又怎麽可能傻乎乎的呢？

禦影這麽一說, 再結合那些線索，稻荷神自然就想到了那個答案。

“他是神明！”

半是疑惑，半是驚詫地說出這四個字, 稻荷神卻又得到了禦影的搖頭回應。

“我之前也有懷疑過, 他可能是神明, 或者說曾經是神明，但現在沒有具體的證據，我也無法肯定。”

其實如果真的是神明也就好了, 或者要是人類也沒什麽。

關鍵是目前他們手上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對方的身份，這也就使得整件事情的走向了一個非常尷尬的境地。

回想著藤崎浩人所表現出來的種種反常的地方，禦影語氣不自覺凝重起來，“我覺得他對於我們——或者說是對於整個神族，都有著非常濃重的惡意。”

“為什麽那麽說？”

下意識問出了這個問題，可隨後稻荷神卻接著道：“對了，毗沙門天！”

她終於記起來了，上一回毗沙門天差點神墮，據說就是因為身體之中產生了不和，然後與夜鬥爆發出了一場戰鬥，這才引發了天界的騷亂。

“不僅僅是她，還有之後被推出來作為替罪羊的惠比壽，乃至於……建禦名方能夠從八岐大蛇邪念中汲取力量，都與他脫不了關系。”

掰著手指頭，將對方的所作所為一樁樁數給稻荷神聽。

禦影嘴上說著輕巧，卻讓稻荷神聽著臉色發白。

“能夠斬斷命運線的，就算在眾神之中，也就只有那麽幾位。”

嘴角動了一下，經過一番消化過後，稻荷神語氣還算沈穩，就是顫抖的手指出賣了她內心的緊張。

禦影的力量，她心裏有數。

別說是她了，禦影真的爆發的話，連建禦雷神都未必能控制得住他。

可是面對這種狀態的禦影，對方不僅能夠全身而退，甚至還可以把禦影傷到這種程度。

“我毫不誇張的說，我之所以變成這樣，無非是因為我當時采取了以傷換傷的打法。”

禦影說著，擼起袖子，將有著一道傷痕的左手手臂展露在了稻荷神眼皮底下。

“這個傷口是怎麽回事？”

神明的自愈能力非常強大，僅僅只過了一天，禦影左手手臂只剩下了一道粉紅色的淺淺傷痕。

可看著這道傷痕，稻荷神卻覺得尤為刺眼。

“自然是他幹的。”

重新放下袖子，禦影語氣平淡地道：“你應該知道一個野良吧——就是我以前提過的那個，她除了和夜鬥、惠比壽曾有過主從關系之外，同時也是這個術士的神器。”

“等等，你說神器！”

瞪圓了眼睛，稻荷神打斷了禦影的話，“作為人類之身，他怎麽可能擁有神器？”

眾所周知，所謂的神器，其本質無非就是人類的亡魂。

給予無處可去、無處歸去的亡魂以“賜名”的方式賦予名字，從而使之化為神器，供自己驅使，這就是神器的來歷。

同樣的，這股力量也一直都是神明所獨有的。

“他連妖鬼都能操縱，又何況是區區的人類亡魂？”

反問了一句，禦影並沒有在這個話題上與稻荷神過多探討。

畢竟他說這個事情無非是想讓對方心生提防，而不是為了引起恐慌。

因此語音僅僅是將野良化身為神器之後的特性，以及力量的詭異程度告訴了稻荷神。

“所以，在被其刺傷之後，夜鬥也陷入了瘋狂的狀態，我只有去尋找素盞鳴尊殿下。”

說到最後，禦影也得到了稻荷神意味深長的眼神註視。

“這麽說來，你是下定決心要保住夜鬥神了？”

已經得知對方乃是借由國津神性創造而生的神明，原本就不看好他們在一起的稻荷神對此內心的排斥也隨之變得更為強烈。

但是現在她已經明白，禦影是個非常執著的神明，但凡是這孩子認定的事情，她們很難改變其心意。

所以這番詢問並非是想要撬動墻角，更多的是想探知一下禦影對於夜鬥究竟有多在意。

“不是下定決心要保住他，我和他本就是一體，如果他受到危險，你覺得我能置身事外嗎？”

嘴角翹起個弧度，禦影一只手擱在桌子上，撐著腦袋笑了起來。

“唉，行吧。”

雖然是早已經知道的結果，但是當這番話真的從語音嘴裏說出來的時候，稻荷神還是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長嘆。

好好的崽子，怎麽感覺眼光瘸了呢？

高天原上那麽多男神，地位尊貴、實力強大的數不勝數。

結果禦影一個都沒看上，偏偏就選了這麽一個。

選就選吧，偏偏還是個自帶麻煩的。

還真是應了那句話，不是冤家不聚頭啊。

“所以這就叫緣分了，如果一切皆有理性安排，命運之中也就不會出現隨機的機遇性，結緣神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隨著隔壁的戰鬥餘波逐漸平息，感覺差不多是時候閃亮登場的禦影在出門之前又沖著稻荷神說了一句：“畢竟有時候，生靈的信念足以引發超越命運限定的‘奇跡’，這也是我等能存在的根本。”

隔壁房間內，建禦雷神大刀闊馬地坐在椅子上，在他身旁，夜鬥已經徹底宛如一條鹹魚了。

整個臉被揍成豬頭，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看著甚為淒慘。

“……”

轉身走進門，禦影看見的就是這一幕。

“我可能來錯地方。”

留下這句話，他轉身想走。

建禦雷神卻睜開眼睛，懶洋洋道：“怎麽著，難道我把你的小可愛打傷了，你就不要他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等會走的時候，我倒是不介意幫你把他扔出去。”

“唔——嘶……”

夜鬥聞言，掙紮著起來，想要開口挽留禦影，卻因為動作過大而牽扯到了傷口，這會兒倒抽了一口涼氣，整個人一下子又萎了。

“哎，他本就受傷了，你何必下那麽重的手呢？”

邁出去的腳步一頓，禦影轉而就對著建禦雷神不滿地發出了指責。

“你以為我這是在為誰？”

瞥了他一眼，建禦雷神從袖子裏掏出一個卷軸，扔了過去，然後冷哼道：“行了，以後別出來了，那些麻煩的事情自然由我們幫你解決。”

留下這句話，建禦雷神和緊隨其後而來的稻荷神對視一眼，紛紛提出了告辭。

看著他們行色匆匆地走了出去，面對著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好友們，禦影忽然覺得有些頭疼。

……

好不容易應付走了兩位好友，看著神社前布滿雷光的封印，禦影臉上的無奈之情幾乎要化成實質的悲憤了。

之前稻荷神說要請建禦雷神出手鎮壓，他以為僅僅只是一句笑談。

畢竟他也是堂堂正神，雖然實力在正常情況下，不及建禦雷神強大，但也不至於說被人說封印就封印吧？

可結果呢，在離開的時候，稻荷神居然真的鼓動建禦雷神在神社的鳥居布置下了一道雷光封印。

“這道封印是用來限制你外出的。”

就在禦影站在臺階上，面向外面怔怔出神的時候，夜鬥也走了過來。

“看起來，你是知道這件事情？”

沒有轉過頭，僅僅是憑借對方那平靜的語氣，禦影就判斷夜鬥八成也知道這個事情。

“建禦雷神和我談了一會兒，我和他都覺得，你的安全目前很成問題。”

走到禦影身邊，在臺階上坐下，夜鬥沈默了一會兒，伸手小心翼翼抓住了禦影的衣角，然後喃喃道：“我不想讓你繼續受傷了，特別還是因為我的緣故，他們……都很好，是真的關心你，所以我覺得，你先好好養傷吧。”

有著建禦雷神設下的封印，再加上身處於神社內，禦影的安全無疑會得到極大的保障。

這是建禦雷神和稻荷神目前極力要求的，同時也是夜鬥迫切希望的。

如果說建禦雷神和稻荷神僅僅是出於私心，想讓禦影置身事外，那麽夜鬥就真的是因為喜歡禦影，所以本能不願意讓他為了自己以身犯險。

“其實啊，還是我的力量不夠強。”

說了半天，一直沒有等到禦影回答，夜鬥也從剛才的絮絮叨叨變成了數落自己的不足。

“這就是你想要的？”

垂眸看著那只抓住自己衣角的手，禦影眼中情緒一陣翻滾，最終如數化作了一層冷意。

“建造出華美而又安全的宮室，讓我待在其中，受到你們的保護，這和一只被人豢養的金絲雀有何區別？”

面對禦影的冷言質問，夜鬥一楞，剛想開口，對方卻忽然伸手堵住他的嘴。

“閉嘴，聽我說完！”

彎下腰，俯視著夜鬥，禦影難得吼了一聲。

“……”

似乎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憤怒被嚇倒了，夜鬥張了張嘴，倒是沒有繼續開口。

“你們以為，布置出一個安全的環境，將我放置於其中，就可以讓我處於真正不被傷害的立場，可實際上呢？”

不等夜鬥開口，禦影接著道：“自古以來，這天地兩界有哪一處是真正安全的凈土？別說這繁雜的人間，彼岸充斥著妖魔和各種負面的力量，甚至於就連眾神所居住的高天原也並非凈土——神國都不安全，更遑論這區區一間神社！”

的確，稻荷神他們的想法是好的，就是有些太過想當然。

建禦雷神的力量強大嗎？

強大，強大到什麽程度呢？

當時連建禦名方等國津神之中的好手聯合在一起都敵不過對方，這才會敗走讓國。

同樣的，毗沙門天是武力值和聲望都不遜於建禦雷神的存在。

可就是這樣一位強大而尊貴的女神，居然也因為區區一個術士的算計而被折騰到差點神墮換代。

“我記得毗沙門天在之前的神議上說過一句話，她所擔心的並非是自己的安危，相比起個人，她認為能夠在天界攪起不和，甚至以個人智謀欺騙神明的人類——或者說術士，才是真正令人感到恐懼的存在。”

說完這段話，禦影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臺階上。

還好夜鬥眼明手快，及時擡手扶住了他。

“我不是這個意思。”

經過一陣沈默，夜鬥終於開口說了一句話。

而下一刻，一頭撞入他懷中的青年便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你會覺得我是你的負累嗎？”

將頭埋在夜鬥懷裏，禦影悶悶的聲音傳了出來，一時間也讓人聽不出喜怒。

“當然不會。”

夜鬥一秒回答，同時伸手將對方糾纏在一起的頭發梳理開。

那動作十分輕柔，再加上夜鬥小心翼翼的表情，就讓人覺得，面對禦影，他是真的把對方當成了珍寶一般捧在手上。

要不是因為在意，也就不會擔憂，更不會隨之生出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心思。

“可如果我按照你的意思去做了，那對於我來說，我就成了毫無用處的累贅了。”

從臺階上坐起身，換了個姿勢繼續靠著夜鬥，禦影的聲音仿佛帶著特殊的力量，足以撫平對方心中的不安。

“別想著將我甩開，這一次失誤，是因為我輕敵大意，但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仰頭瞧著一片晴朗的天際，青年金色的眸子閃爍了一下，臉上的神色卻是自信而又堅定。

將他的樣子盡收眼底，要說原本還有擔憂的話，這一刻，夜鬥沒話說了。

作者有話要說： 禦影：“我寶你個大頭鬼，信不信我一腳——”

夜鬥：“不，為了你的幸福考慮，還請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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